冬日的哈尼梯田，一日不同景：早晨，云雾飘渺；午后，蓝天倒影进入田间；傍晚，夕阳为细密的田埂镀上金边。

在云南省东南部的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千百年来，各族国民在哀牢山余脉上一锄一犁共创了一道农耕奇观——哈尼梯田，总面积约百万亩。梯田大者面积数亩，小者仅如簸箕，依山就势，层层叠叠。梯田级数最高达3700多级，层层累积2000多米。

哈尼梯田是“森林—村寨—梯田—水系”四素材同构的惯例农耕体制。村寨上方多是山，山上茂林成片；产自村寨的农家肥，成为下面梯田栽培红米稻谷的养分；水流从森林缓流而下，穿过村庄灌溉着梯田——这，蕴藏着人与当然和谐共生的智慧。2010年，哈尼梯田被结合国粮农组织评选为全世界要紧农业文化遗产。2013年，哈尼梯田文化景观被全球遗产委员会列入全球遗产名录。

哈尼梯田有何奥妙？灌溉用水从哪里来，又如何合乎道理分配？面临农耕转行，如何提升群众种粮踊跃性，让古老的梯田永续应用并焕产生机？记者攀上层层梯田，一探究竟。

“林—寨—田—水”四素材同构

人与当然和谐共生

欲进阿者科村，得先下车步行一段老石板路。路边随处可视翠绿的高大树木，树下是一栋栋石墙茅顶的“蘑菇房”，村里妇女纺织、孩子嬉戏……阿者科村位于红河州元阳县新街镇，地处哈尼梯田全球文化遗产区，是5个代表性哈尼族村寨之一。

哗哗的溪流穿村过巷，奔向村边层层而下的梯田，一路淙淙流入田园，接下来扎进山脚的江河。一旁的村民高烟苗出题考记者：猜猜这股水是从哪来的？

水是从阿者科村后山上来的。沿着溪流溯源而上，经草野进密林，攀爬3个多小时后，来到东观音山郁郁葱葱的水源地。高烟苗说，本地有一个说法，“山有多高，水有多高”。

哈尼族谚语云：“有林才有水，有水才有田，有田才有人”。哈尼人敬畏、爱惜一草一木。“村里对滥砍滥伐水源林零容忍。”高烟苗说。

“哈尼梯田完美地反应出一种精密繁杂的农业、林业和水分配体制”，这是全球遗产委员会对红河哈尼梯田的评价。

说哈尼梯田“精密繁杂”其实不为过。拿水量分配来讲，本地长久沿用木刻分水法。

“自古以来，哈尼人修沟造渠，引高山森林中的泉水灌溉梯田。水沟开挖工程量大，须要农户结合一同挖，以后依照出资或投工多少核定每个村寨、每户人家的分水量。”红河学院哈尼梯田庇护与进行探讨中心主任张红榛教授推荐，分水采用板栗树、黑果树等刚硬木料，在上面刻出宽窄不一的凹槽，置于水沟分叉处，分散着子水沟的水量，投入多者水流大、灌溉足。

山上大片森林是丰富的资源库，山间村寨是生息繁衍之所，村寨下的梯田连绵不绝，水系贯通其间，集当然与人文景观于一身。“哈尼梯田‘森林—村寨—梯田—水系’四素材同构的生态体系，印证‘山水林田湖草是寿命一同体’。”元阳县梯田治理委员会专职副主任朱文珍说。

红河州法定的梯田庇护范畴涉及元阳、红河、绿春、金平四县，生活着哈尼族、彝族、傣族、汉族等世居民族。广袤梯田孕育出的四季制造调、哈尼族多声部民歌、乐作舞等，被列入国度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从高烟苗家里出去，10多分钟就走到了他家梯田。

稻谷每年10月收割完结，从11月到来年4月，是放水养田期——梯田土壤砂质成分高，一朝干枯简单崩塌；全家的梯田损坏，会带来连锁反映。为了庇护梯田，村民每年秋收后都要修葺田埂。

在田埂上蹲下，高烟苗一一指给记者看：这是小鱼、螺蛳，那是泥鳅、黄鳝正钻进泥土，你再细数田边的草类，有10多个……

这方不施化肥不打农药的红米稻田，本便是一种多样性的生态体系。“梯田红米不过统称，本来有几十个品种，不同的稻种栽一同才很难得稻飞虱等病害，梯田边留甚么草防虫，老祖宗也有规矩。”朱文珍说，“梯田突显了惯例农业的智慧。”

面临活态庇护课题

因地制宜实行概括处理

哈尼梯田农耕有其特异性：地块层层叠叠、尺寸不一，难以机械化耕种，土地流转不便大范围推开；在遗产区，种植品种和农药化肥运用被严刻操控……

“庇护和进行好这样巨大且活态的遗产类别，咱们面对诸多课题。”红河哈尼梯田全球文化遗产治理局副局长杨沙斗说，哈尼梯田既是景点，也是制造区，仍是生活区，是活态的遗产，每天有几十万人运动此中。

梯田庇护既是活态的，还是概括的，涉及农林水、生态环境、当然资源、文化旅行、概括执法各方面。近年来，红河州推进位置立法，成立以州长为主任、州级相关部门负责人和四县县长为成员的哈尼梯田庇护治理委员会，因地制宜实行概括处理。

在元阳梯田老虎嘴景区，13根防滑桩正夯进泥土，最深的有30多米。2018年6月，老虎嘴梯田观景台右下面产生山体滑坡，损毁梯田170多亩。当年10月，本地展开“千名梯田儿女共守千年梯田”处理行动，1000多名本地村民志愿来理水沟、锄杂草、搬石头，规复梯田。朱文珍推荐，文物部门估计投入1900多万元实行梯田地质灾害处理。

在红河县乐育镇桂东梯田，5年前改种甘蔗、木薯的400多亩梯田，现在又规复了稻作。针对哈尼梯田水田变旱田或改种其它经济作物等难题，相关乡镇成立复耕事业组因户施策。对没有劳力的农户，为其聘请农耕能手没有偿修缮，或流转给种田大户种植、治理；对有耕种劳力的农户，则没有偿挖翻、平整、灌水规复后由其自种。截止日前，元阳县规复了515亩，红河县规复了580亩。

水是梯田的灵魂。现存梯田沟渠多为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修建，85%以上是土沟渠，碰到滑坡塌方易断水变成旱地。此外，因资源型缺水和工程型缺水并存，梯田的面积可能缩短。杨沙斗说，财政投资7000余万元在遗产区建造水利工程，惠及农田灌溉和5万多人平安饮水。

朱文珍叮嘱记者，日前遗产区大家都有200多名惯例“沟长”，往日皆是农户凑谷子作为其平常管护沟渠的报酬，但因补偿过低，作用“沟长”踊跃性，政府正筹资一步步把它们归入公益性岗位。

森林是梯田的“天然水库”。近年来，哈尼梯田遗产区植树造林25万多亩，申遗后森林掩盖率提升了7个百分点，达到70%。现在，遗产区有120多名护林员，日夜守护着茂密的森林。同一时间，建沼气池、改节柴灶，推广太阳能热水器，下降本地群众对薪柴的依赖。

为庇护遗产区村寨惯例风貌，近年来红河州展开概括整治84次，撤除未批先建、少批多建的建筑200多栋，还实行了15个村庄的污水和垃圾污染料理名目，投资1000万元建起4个垃圾热解名目，哈尼梯田焦点区垃圾净化百分之百掩盖。

朱文珍说，对应哈尼梯田“森林—村寨—梯田—水系”四素材同构，梯田庇护也是体系工程，申遗以来，各级政府在庇护上累计投入的资金不下15亿元。

2015年，第三十九届全球遗产大会对哈尼梯田庇护作出评价：赞赏缔约国为推行哈尼梯田可持续进行而造成的构造化举措，尤其是为提高本地农副产物价格、推进惯例实践所作出的努力。

守护农业文化遗产

激起村民耕作踊跃性

红河县宝华镇嘎他村村民郭武六骑上摩托车，带记者去他家的养鸭基地。一到嘎他村，面前豁然开朗：四面青山围住的洼子里，小河弯弯流淌，片片梯田映着蓝天白云，三五农人正好悠然地放鸭子。

这片养鸭基地以红心鸭蛋出蛋率高出名，入冬以后直到犁地插秧从前，所产鸭蛋一半以上蛋黄呈红色，腌制成的咸鸭蛋通红冒油，供不应求。惯例上，嘎他村有“四好”：红米、鸭蛋、茶叶和黄皮梨。现在最火的是鸭蛋，一枚能卖5元。

嘎他村成立养鸭合作社后，郭武六担任理事长。他说，此前村民不太会算细账，也缺乏鸭蛋出售通道。“鸭子养了3年后映入产蛋高峰期，再此后就走下坡路，而村民养鸭常在一养便是七八年。”合作社指导社员科学养鸭并提供资金扶持，还为贫困户社员无偿提供鸭苗。嘎他村820多户村民，现在有200多户是养鸭合作社社员。

郭武六说，养鸭基地实行稻、鸭概括种养，嘎他村的红米也因而成为绿色食品，订购价每公斤20元。他家2015年建了养鸭基地，2018年还办了红米加工厂，每年卖四五十吨红米。“往日光种稻米，收益低，此刻稻、鸭概括种养每亩能收入六七千元。昨年鸭蛋产量偏少，咱们合作社仍卖了10万枚，收入50万元左右。”郭武六感叹，“庇护梯田的期望在于让村民多样化增收。”

高烟苗给记者算了笔账：梯田红米生长久200多天，亩产200公斤已算可以，而梯田治理的惯例工序有20多道，挖地修埂、“三犁三耙”，以一亩地20个工算，种植稻谷本来亏本了。他说：“收稻谷最辛苦，从谷底背着六七十斤的袋子逐步爬上来，要用一两个小时。”高烟苗成年后去外埠的煤矿打工，宁愿背煤还不背稻谷，由于矿上一种月能挣三四千元。

在阿者科这种480多人的哈尼族村寨，曾有170多人在外务工，近在个旧、蒙自，远到昆明和东南沿海都市。

庇护梯田，提升村民种田踊跃性是要害。“群众是梯田庇护的主体，那么大范围的活态遗产，耕作便是庇护。”朱文珍说。

红河州把红米列为要点进行的农产物之一，2019年推广红米种植近16万亩，亩产值由本来的不到1500元提升到2600多元。同一时间，红河州推广“稻、鱼、鸭”概括种养形式近20万亩，亩产值近6000元，受益农户5万多户。

“梯田红米的走红，既是预想之外，也在情理之间。”卖红米曾经10年的元阳县粮食购销局限企业负责人沈鸿文说，头3年是他经营难题时代，梯田红米知名度打不开，还被客户埋怨米不好吃。

“红米是老品种，营养丰富，但口感糙，最佳兑着点白米煮饭。”沈鸿文解释。现在，生长久长、产量低、卖相不好等特色，反而成就了“网红素质”，“订购的人越来越多，老品种焕发了新生机。”

奥秘在于古法制作。记者在元阳县粮食购销局限企业碾坊里见到，流水拉动碾米机，企业员工普正明祖传的碾米手艺派上了用场。他把70公斤谷子倒入碾槽里，反来回复脱粒两个小时，又摇动风车吹掉谷壳米糠，变成了50公斤大米。

梯田米遭到大都市消费者追捧，供不应求。企业和农户签约，以每公斤6元保底价采购红米。现在，定单种植面积达3万多亩，此中1/3的梯田装了摄像头，客户可行在电话上看梯田耕种直播。沈鸿文以为，假如每公斤采购价再提升一两元，农户种红米的踊跃性就会“越过摇摆点”，而这一两元要靠深加工提升附带值来实现。

日前，元阳县粮食购销局限企业加工车间已封顶，本年春节将到市场深加工产物：红米酒、红米茶、红米饼干……“梯田唯有那么大，要擦亮‘全世界要紧农业文化遗产’这块金字招牌。”沈鸿文信心满满。

旅行开发坚持生态领先

让哈尼古歌唱出新韵

往日，从昆明驾车去元阳、红河要六七个小时，梯田旅行受限。现在，一路串起红河、元阳的元蔓快速道路将要通车，元阳民用机场建造正快步推行，红河州南部旅行迎接新机缘。

地处红河县宝华镇的苏红古寨，位于撒玛坝梯田上方，此刻每天都有上百人在这边施工。

2016年，昆明全家企业与红河县签定合同：以文旅合一激活苏红古寨。企业现场负责人赵信松说：“快速道路和机场将要连通起撒玛坝梯田，机缘来敲门了。”

须要破解的难题也随之而来：梯田旅行该如何适度开发。例如，用水从何而来？山地污水料理怎样解决？梯田风貌如何维持？本地农民如何共享旅行进行红利？

正好适度开发的苏红古寨，秉持的是“植入融入”理念：全部建筑都落在原有宅基地上，保存村寨本来的水系、公路等，能修缮的房屋不新建，新建的要遵循本地建筑样式作风。

“咱们坚持庇护领先，力促哈尼梯田可持续进行永续应用。梯田旅行开发起首要适合生态请求，这须要转变思路、创新体制。”红河州委书记姚国华说。

几年前，阿者科哈尼族惯例建筑“蘑菇房”在渐渐降低，撤除后改建成了钢筋水泥大房子。现在，“蘑菇房”又变成了宝贝。

2018年6月起，元阳县和中山大学合作，公布“阿者科计划”，加强群众参加旅行进行的内生能源，努力实现旅行开发、群众受益和古寨庇护共赢。团县委副书记王然玄被派来和中山大学团队一同，驻扎在阿者科，被村民称为“旅行村长”。

培训村民上岗接待游客，匹配修复惯例民居，整改村内公厕环境，水碾房、织布机等老物件又活了……2018年9月，负责阿者科名目运营的企业成立，高烟苗任法人代表。继续，企业公布生态徒步、织染布、野菜采摘、哈尼家宴、磨豆腐、梯田捉鱼等17种体会运动，让游客体会哈尼风情的山居生活。村里的老人轮流教游客纺线、织布，半个小时可赚30元。少许村民还为接待异邦游客而学起了英语。

“企业收益按三七开，三成用于企业运营，七成分给村民，鼓励它们耕种好梯田、庇护好‘蘑菇房’。”高烟苗推荐。

中山大学弟子许扬来阿者科村5个月了，她在企业负责团队接待、教村民运用电脑等事业。“刚来时，少许村民不善于与游客打交道，言语不通，有时还须要小弟子做翻译。现在，它们纷纷加入到带游客抓鱼、染布、摘野菜中来。”许扬说。

“村民变了，但村寨的风貌和味道没变。”王然玄说，“绿水青山便是金山银山”在阿者科渐渐成为现实。

现在，高烟苗的“红稻农家”餐馆经营得有声有色，还在“蘑菇房”里辟出4个房间准备开民宿。他已拿定主意没再回煤矿干活。

“群众对梯田有情感，一有进行机会，大伙都乐意回来。”朱文珍说。

为庇护好哈尼梯田，红河州一手抓工程建造和环境整治，一手抓进行规划、文化传承等“软件”，致力发掘梳理、传承展现哈尼古歌、农耕技艺、节日庆典、歌舞服饰、生态美食等。

得知本人又要去县上参与文艺排练，元阳县沙拉托乡经营民族服装的李术优赶忙把家里的活忙完。她打小就爱唱哈尼歌，上山砍柴唱，打猪食也唱。

李术优和闺蜜罗们妹在乡上成立了一支业余文艺队，跳乐作舞，唱多声部民歌。文艺队现存6人，有开歌厅的，也有开餐馆的，皆是兴趣相投的姐妹。10好几年前，她们以前拉起过一支20多人的文艺队，后来，队员们连续出行务工，文艺队就散了。此刻，6个姐妹坚持每天排练两个小时。“咱们被请去北京、杭州、成都表演，讲明唱山歌也能见大世面！”李术优勉励大伙。

眼下，李术优正好申报红河州州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每周四最终一节课，她和罗们妹都会到沙拉托中心小学教儿童们唱哈尼歌、跳哈尼舞。

“探寻将绿水青山转化为金山银山的路径，咱们兼顾经济与生态、开发与庇护，让哈尼古歌唱出新韵。”姚国华说。

秋收后入冬，梯田放水休养，哈尼族群众也迎接惯例佳节“十月年”。大家穿上盛装，载歌载舞欢庆。青山为台，白云报幕，悠长的哈尼古歌飘荡在没有垠梯田上——

“冬天是春天的母亲，冬天老了，春天就长大了……”

“春天飞来白鹇鸟，把红米种子撒在梯田上，秧女孩就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