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 司林威 程悦
编辑 | 刘方远
2020年7月15日,晓明在云南省澜沧县的深山里辗转了十四个小时,终归从边境偷渡到了缅甸。那时,年仅21岁的他叮嘱家人要出来上班,背上一包行李就跟着蛇头的脚步来到了异国他乡。
99年出生的晓明是家中独子,中考失利后,他去上了一所中专职校。在从事了维修工等各项事业后,由于疫情失业在家的他正苦闷着。此时,一位初中的“好哥们”联系上了他。
这位老同学正好缅甸从事“网站诈骗”。明知是犯法犯罪,但缺钱的晓明经不住蛊惑,叮嘱家人说要出来上班,便只身前往缅甸。
这一切也成了他人生转折的最初。
境外“诈骗团伙”
趁着深夜映入中缅交界的深山,一直赶山路到第二天中午,晓明终归偷渡至缅甸国内。诈骗团伙早已布置好车子来接,晓明交上身份证做典质,付出100元国民币的路费,随车被送至缅甸佤邦麾下贺岛经济开发区。
佤邦地处缅甸北部,与我们国家云南省接壤。贺岛经济开发区是个典范的混乱地域,“赌场、红灯区、吸毒随处可视。”晓明说,这边也集中了大批从国家内部来的从事网站诈骗和网上赌博的人群。
随着华夏警方对“网站诈骗”的严厉打击,少许长三角、珠三角的“诈骗村”早已消失,化整为零的它们纷纷逃向了海外,东南亚成了新的集中地。
晓明老同学所在的团伙有两个依据地,一种在缅甸佤邦北部的勐波县,负责“前台”事业;一种在缅甸佤邦麾下贺岛经济开发区,负责“后台”事业。
“怕被一锅端,是以特意分开。” 晓明解释说。诈骗团伙的“前台”和出售事业相似,负责源源不停地寻觅受害者并将她们的财产“榨干”。而“后台”则治理投资网络或许博彩网络的数据,并充当客服,负责做骗后的收尾事业。
B站反诈UP主“TOM表哥”曾潜入过许多诈骗分子的后台,发觉他们都为诈骗量身定制了改善的功效。例如博彩游戏网络,可行随便操控游戏倍率、输赢,察看使用者隐私消息,还能一键消除纪录。
“TOM表哥”显露,这点技艺产物背后都有着改善的黑色资产链相助,常常诈骗团伙本人其实不须要懂计算机技艺,有专门的外包企业负责贩卖这点体系。“这点企业明知消费者是诈骗分子,但只有会装模作样地在贩卖时写上一句本产物只提供技艺扶持,其余一概不负责。”TOM表哥称。
晓明的同学正是诈骗团伙的后台主管。他顺手将不善言辞的晓明也布置在后台事业,并给晓明开了一份可以的薪水。第一种月工资八千元,第二个月涨到九千,第三个月涨到一万后没再上升,干脆现款或许银行卡付款。
而前台们人口许多,但常常无固定工资,十足依托诈骗所得的赃款发展提成。据晓明显露,提成比重大约是20%左右,这意指着前台们骗来1万元,就能得到2000元的收入。
据晓明推荐,在缅北像它们这样从事诈骗相干资产的“企业”许多,他所在的团伙有近五十人,范围算小的,有少许团伙甚而达到数百人。
寻觅“猎物”
在转账10万块此前,刚刚大学毕业的星薇从未想过,日日嘘寒问暖的“老乡”会是一种骗子。
2019年3月份,星薇在做毕业后的第一份事业,3000块的月薪虽不算多,但在她生活的都市,这笔钱也充足满足一种年青人的平常所需。星薇每个月还会用剩下的钱,为衣橱里添些新衣服。
这样的生活无持续多久。入职一段时间后,星薇发觉身边的同事和友人都不约而同玩起了交友软件,出于好奇,她也下载了一款线上交友的APP,上传自照相当头像,填写居住地,很快就达成了注册。
几天后,就有个“老乡”来跟她打招呼,而且加上了微信。“老乡”自称赵老师,说本人是不业余的护肤老师,平时很忙,要跑全中国各地的学校给大伙讲课。
但“忙碌”的赵老师总是能抽出时间对星薇早安晚安嘘寒问暖,还会分享本人生活中产生的趣事。“没料到还挺投缘的,咱说甚么他都接得住。”星薇这样评价刚最初的互动。
这样火热的聊天持续了几个星期后,赵老师把她拉近了一种护肤常识讲解群,群里大概有四百多人。在赵老师一系列的话术套路和群友的匹配下,星薇同意了购置几百块的护肤品小样。
以后,星薇还陆连续续购置过少许产物,直到赵老师向她介绍一套10万块的“专属护肤品方案”。星薇说,她开始是想拒绝的,可是架不住赵老师的情绪绑架和怂恿,收入不高的她一口气办了8张信用卡。“咱此前没用过信用卡,这钱花起来也没甚么概念,不知不觉那10万块就被分开刷掉了。”
晓明说,这便是典范的“杀猪盘”套路。像星薇这样的年青女性,正是网站诈骗团伙最爱的指标。
“TOM表哥”曾潜入过全家相似的化妆品出售企业,他搜集到的里面材料里写道:咱们的焦点团体是三四线都市有爱美之心的女性,厂妹、护士和离婚人员皆是咱们的优质消费者。
诈骗团伙通常会在各大社交媒体和交友软件上寻觅“适合”的对象。起首,它们应用社交账号塑造各样精英“人设”,接下来以交友的名义挨近女性,不论未婚已婚,只需有机会,它们绝不放过。
在其它典范的电信诈骗案例中,诈骗分子经常冒充本人是电子商平台、或许“公检法”部门的事业人士。为了第一时间下降你的疑心,他会主动显露少许你的私人消息,例如说身份证号码、电话号码,甚而包括你的家族住址,购物清单等。
在黑灰资产链中,也有专门的人士负责倒卖潜在受害者的私人隐私消息。这点人在业内被称作 “菜商”。
蚂蚁团体反诈平安行家勉哲解释道,“菜商”最重要的经过木马寻觅漏洞,或买通平台里面人士,或许暗网交易等形式搜集各样隐私消息。接下来把各式消息拼接关联到一同,造成一份完整的数据。诈骗团伙在将“剧本”培训熟练后,就会找“菜商”买来本人想要的“猎物”消息。
精心设置的套路
盯上“猎物”以后,诈骗团伙的每一步皆是精心准备,环环相扣的。
晓明说,以经典的“杀猪盘”套路为例,假如对方是年龄大的女性,诈骗分子就会讲本人是情感受挫、离过婚的金融圈人员;而关于少许年纪小的女性,就塑造一种导师造型,扮作一名优秀的高富帅。“友人圈的照片,发表的社交内容,聊天的台词,每一句都会依照“剧本”来走。”
随着技艺的进行,不论是语言声音手机仍是视频聊天,犯罪分子都可行应用用具发展伪装,增强本人“人设”的说服力,下降对方的防备心。而少许涉及心思学的“话术”和“操控”技艺,也早已被总结提炼出去,供诈骗分子套用。
等到关连熟了以后,应用本人的精英造型,诈骗分子就最初将受害者引流至炒股或许博彩网络,说本人能精确预测,带她们挣钱。
作为后台人士,晓明可行随便操控这点网络的结果,涨仍是跌,大仍是小,单仍是双,都在掌控之间。“想让她赢就赢,想让她输就输。”罢了经沉迷在“导师”、“男友”甜言蜜语中的受害者还认为恋人可行给她一种美满的未来。
一最初,诈骗分子只有会让受害者充值几十元试试,带她“赢”几把,让她感触到“导师”或“恋人”的不业余性,以后再逐步加码。随着受害者关于赚钱的贪念加深,“导师”就会怂恿她们充数千至上万元。
一朝大额金钱转入,受害者就会发觉本人的账户没有办法提现,而这时“导师们”就会准备“脱身”,引导她们去找赌博平台。这时,扮演客服的晓明就会负责稳住她们,并叮嘱她们想要提现,就必需达到必定的流水,即充值更多钱。
前台的“导师们”这时刻还会出去安抚受害者的情绪,叮嘱她们钱没了可行再挣,本人也会去赚钱,给她一种美没有问题未来。
好多受害者常常到最终全没有意识到罪魁祸首便是她在网上的“导师”、“男友”,却是去咒骂博彩平台,或向平台哭诉本人的遭遇,乞求还钱。但操控这一切的犯罪团伙,曾经最初收割下一种指标。
从事这样的“事业”伴随着庞大的心思负担。
晓明内心明白本人在做甚么,但企业的洗脑文化又一遍遍冲刷着他。在这边,“赚钱”主导一切,墙上的标语贴满了各式励志口号,“用业绩声明本人”,“一切为了家人与本人”。但心里深处,晓明晓得这点冠冕堂皇的话不过一块“遮羞布”,只是是给本人找一种能睡着的借口。
据晓明推荐,团伙里也有好多人对这点口号深信不疑。“它们乐意接纳这种谎言,把‘奋斗’的谎言当做现实,时间久了,也就麻木了。”晓明苦笑说。
洗钱资产链
诈骗团伙收到转账后,最要害的便是“洗钱”。这一步骤聚集了最多的人工物力,也是反诈事业中较难的部分。据“TOM表哥”显露,诈骗分子所得赃款中,可能近三分之一都须要损失在“洗钱”进程中。
“TOM表哥”解释到,诈骗分子其实不会干脆拿本人的银行卡让受害者转账,这样很简单就被警方追踪,它们常常会到“跑分平台”下单寻求“洗钱效劳”。而所谓“跑分”,分指的便是钱,跑便是让钱流动起来,使它难以追踪。
专门的“跑分平台”会招聘好多兼职的“卡农”——即提供大批银行卡的人。这点“卡农”在跑分平台缴纳押金后,就能接取洗钱单,卡农们层层分级,一种总代理接过一种大单,会分成数个小单让底下的“卡农”去执行。这点卡农用手中的大批银行卡层层转账,让得银赃款去向难以追踪。
而诈骗分子为了吃到这笔将要到嘴的肥肉,还得再通过一道“地下钱庄”的洗钱。这部分的黑产,此刻已映入“虚拟货币”时期。
得益于“泰达币”等虚拟货币没有国界、没有需实名的特色,地下钱庄常常会将赃款汇入少许买卖平台,将其转化为虚拟货币,再将资金转嫁至海外账户变现。或许运用“虚拟货币”混币效劳,再走币圈的“OTC”(指法币出入金)通道变现成法币,诈骗分子终归可以将赃款洗白。
而这样极端不业余繁杂的洗钱伎俩,给警方反诈事业提供了新挑战。2021年5月,沈阳警方在城区内的一种居民小区里将一伙正好跑分的犯罪团伙抓获。该团伙仅有3人,应用通讯软件与境外诈骗窝点勾连,在沈阳大肆采购银行卡,为诈骗团伙提供“跑分”洗钱效劳,涉及资金流水近9000万元国民币,3人从中非法收获180余万元。
而这不过黑灰资产的冰山一角。蚂蚁团体反诈平安行家勉哲总结重申黑灰资产链表现出越来越碎片化的趋向,分工越来越细化,不同营业之中其实不相互联系,“你抓到了一种人后,他背后的对接的那私人也不容易抓到。”
“TOM表哥”也注意到了这点细节,他发觉诈骗分子为了防止留住过多证据,常常会每一种步骤变一种平台。比如先在短视频平台引流,引入到社交软件上,又引导受害者运用会议类软件沟通,转账时会用各式借口请求受害者转入不同银行卡中。
无硝烟的对抗
2021年9月,苹果电话利用商店下载排行榜第一的利用悄然变成了一种新面孔——“国度反诈中心”,其短期下载量干脆超越了微信、抖音等人民级利用。另外,国度反诈中心 APP 还同一时间登顶了若干安卓利用商店下载排行榜,这让好多人感觉惊讶。
该款利用由公安部刑事侦查局开发,发表于 2021 年3月,旨在为使用者构建电信网站诈骗涉案举报渠道,并加强防范宣传。为了向更多人宣传这种利用,河北秦皇岛的民警老陈还登上了热搜,他在快手直播中运用“连麦PK”功效,与网红主播发展互动,号召大伙下载国度反诈中心APP。
另有更多人在背后默默付出,守护着国民财产的平安。
在2020年,公安机关网安部门曾发起“净网2020”打击网站黑产犯罪集群战役,重拳打击为电信网站诈骗、网站赌博、网站水军等突出犯法犯罪提供网号恶意注册、技艺支撑、支付结算、推广引流等效劳的犯法犯罪运动。共侦办刑事案件4453起,抓获犯法犯罪嫌疑人14311名(含电信运营商里面事业人士152名),查处关停网站接码平台38个,捣毁“猫池”窝点60个,查获、关停涉案网站账号2.2亿余个。
本年4月27日,中共中央宣传部、华夏公安部在京结合发动“全社会反诈总动员”全中国反诈防诈系列宣传运动,为新一轮反诈事业拉响了号角。
尽管此刻多数网站诈骗分子都躲在境外,可是,处在反诈斗争一线的各地公安干警们也在紧跟情势,克服种种难题将犯罪分子捉拿归案。例如本年上半年,湖北警方就发觉全家名为“永隆企业”的诈骗团伙经过熟人邀约的形式,鼓吹到缅北事业包吃包住赚大钱,而这种地点正是晓明曾去过的勐波县。
大批批当地青年在“赚钱”的蛊惑下,辗转偷渡至到缅北,接下来从受害人沦为诈骗团体的帮凶。和晓明经验的一样,该企业里面组织严密,分工准确,从诈骗准备、筛选对象、键盘手包装、交流话术、实行诈骗、洗钱渠道及诈骗平台技艺保证等均有专人负责,团体成员高达100余人,所从事的骗局正是专门狩猎女性的“杀猪盘”。
据警方披露,“永隆企业”涉案100余起,涉及受害人400余人,均为女性,遍布全中国20若干省市,最高受骗金额60万元。终归11月2日,湖北省荆门市公安局对外宣告破获“6·11”电诈专案,通过警方十个月的努力,抓获犯罪嫌疑人93人,涉案金额3000万。
沉重的代价
星薇在花了10万块以后,还在和赵老师维持着密切的联系。赵老师其实不关注她能否还得起信用卡欠款,不过隔三差五找机会要她接着购置产物。等星薇终归肯定本人被骗后,赵老师的微信账号曾经被封了,“老乡”消失在她的友人圈。
2020年6月末,催款的手机和短信越来越多,银行催款的人甚而去了星薇的老家。星薇的爸妈晓得后,拿出8万多帮忙还了一部分债务。“这笔钱原本是它们用以购车的。”星薇本人的生活也很紧迫,每个月工资的一大半都打给了银行,只能留住几百块用于平常开销。
为了省钱,她没再买新衣服,每天都会自带午饭去上班。
“你晓得抑郁症和焦虑症吗?”星薇说她会没有意识抠手指,很使劲那种,上网一查才发觉这是心思难题的一个体现。
而在贺岛待着的一种多月里,晓明一边从事着诈骗事业,一遍接着骗着家人说在外面子上班,但心里的挣扎愈演愈烈。
晓明说,他冒充客服面临受害者时,有时也会动恻隐之心,他会故意将话术留出一种显著的漏洞,期望对方意识到这是个骗局,不需要再充钱进来。
但这点深陷骗局的人此时已难以分辨真假,常常都不会理会晓明的暗示。看着她们一种个羊送虎口,晓明于心不忍,“但咱又不行说的太直白,一朝被发觉,咱在缅甸也就回不来了。”
让晓明感官最为深切的是此中一种受害者的遭遇。一位刚刚制造完的年青妈妈,源于和婆婆及丈夫关连不好,独自带着小宝宝生活。这让诈骗分子寻到了可趁之机,在诈骗分子的嘘寒问暖下,年青妈妈渐渐沉浸在网上全球的情感中。
为了榨取她的价格,网上的“恋人”怂恿她离婚分家产,并承诺给她未来。等到这种年青妈妈认为离婚后可行具有真爱时,又接着怂恿她将离婚分得的财产变现。因而她将车子卖掉,得来的钱都投进了博彩网络,想要为爱的人博一种美没有问题未来。直到这笔钱“输光”,“恋人”又让她去假贷,应用各式假贷平台接着充值,等到她的经济价格耗尽,“恋人”就消失了。
今后,她的精神遭到了庞大打击,每天全来找平台要钱,哭诉本人的遭遇,看着她发来的照片,晓明说有些受不了,“憔悴得基本不像是二十多岁的年青人。”
这件事埋在了晓明的心底,“十分难受,但又找不到东西发泄。感受本人没有能为力,一种人又没有办法改变甚么。”
又做了一种多月,晓明回家的欲望越来越强烈,等到“企业”转行准备开发新骗局时,晓明寻到了脱身的机会。源于后台负责人是他同学,诈骗团伙并未为难他,并为他承包了反复偷渡的费率。
再一次在边境的深山辗转了9个小时,晓明终归回到了国家内部。他向家人坦白了本人所谓的事业,便是从事诈骗,家大家非常震惊,并劝他去自首。
终归,晓明抉择了主动坦白。源于认罪态度良好,且辅助警方侦查案件,他被“取保候审”。年仅22岁的他,此刻还在等待着案件的开庭,为本人的举止承受法律责任。“不论给咱多少钱,咱都不会再去做了。”晓明说。
(记者林北辰亦对本文有奉献,文中晓明、星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