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陆柯言 编辑｜文姝琪

数不清这是第几次，莫超庆幸本人离开了电子厂。

在厂里，他负责料理设施报警消息。20台机器大约摆了五六十米长，平均每台机器五分钟会报警一次，他要反复察看料理，还要两班倒，每天微信步数都超越三万。莫超说，那是个“每月给5000块都不会再干的活”，“咱再还不进厂了，饿死都不需要进厂”。

莫超本年18岁。半年前，他从全家电子厂离职，和众多以前的工友一样奔赴外卖产业，在东莞事业。

莫超在这边如鱼得水，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他曾经明白掌握了成为一名骑手的潜准则。哪家店出餐快、怎样抢顺路单、怎样躲交警，他比老骑手还要明白。

今日收益可以。莫超算了算，白天和晚上加起来，他跑了48单外卖，赚了三百多块。这是他一天最亢奋的时刻，收工、察看进账金额，赚够了三天的生活费，他就能躺三天再出去上班。

当骑手，第一大的好处便是自由。莫超重申说，必需得是众包骑手，非是跑专送的，专送须要按时按点上班，跟在厂里没甚么区分，算不上自由。自由，对莫超这样刚走出社会的年青人来讲意指着一切。

葛较瘦和莫超不一样。他眼里无累活，只需能赚钱的皆是好活。

初中毕业后，葛较瘦进过电子厂、卖过香蕉、做过房产中介，送过快递，但全没干满一年。本年是他当专送骑手的第五年，在这种他感觉有些被妖魔化的产业，葛较瘦过上了深圳月薪上万的生活。

“从厂里出去跑过外卖的，谁还会进厂啊？”葛较瘦回忆起在电子厂里扭螺丝的日子，他一天干满11个小时，一种月最多也只拿过2800元。这是一份即使是在2014年也有些窘迫的工资，再加上电子厂环境差，难找女友人，他再还不会回去扭螺丝了。

生产业工人流失，外卖产业成为了吸纳主力，疫情的爆发加重了这类流动。依据2020年美团骑手就业汇报，美团超越250万名骑手中，有近四成来源生产业工人，是骑手的第一大来自，其次是小业务boss、出售和建筑工人。

对身上无学历和技巧的莫超来讲，外卖产业意指着金钱和自由，差不多能满足年青人对事业的一切请求。而工厂恰好是它的反面，钱少、活多、被管束。

年青人都去送外卖了，生产业不得不最初自咱调度，但年青人仿佛不容易再回去了。

“努力就能月入上万”

莫超进过二十若干厂，磨机床的、制衣的、做模具的。他干普工，有些厂能呆满一种月，有些厂干几天就会提桶跑路。离开的原因有好多，会骂人的组长，不分昼夜的劳动强度，没空调的员工宿舍，冲鼻的机油味道，另有不容易喂饱本人的工资。

众包骑手是莫超干得最久的职业。这是一份差不多无甚么门槛的事业，只需办一张健康证，有一台电动车就可以入行。想跑就抢单，不愿跑就躺平，无约束。每天有收益进账，这比在工厂被中介企业压工资踏实。

莫超讨厌被约束，这也是他离开云南老家的原因。送外卖的时刻，他最享受红绿灯变换时的那几秒钟，他会瞧瞧四周有没交警，接下来扭大油门前进冲。

众包骑手的工资日结制度能够满足年青人的迫切要求。葛较瘦回忆起本人最意气风发的一天：“有段时间特别想赚钱，咱就猛抢单，猛抢单，咱想着本人必定要拿下站点第一，结果那天咱真的破了站点记录，98单，赚了将近1000块。这类成就感，确信是流水线上打螺丝给不了的。”

依据国度统算局数据，2020年华夏农民工月均收入为4072元，而据美团探讨院发表的汇报显现，全中国骑手月均收入为4950.8元，比农民工平均收入高出近五分之一。

厂里也其实不是赚不了钱。通常概况下，进厂没有不是两个工种，普工和技工。扭螺丝、开关机便是普工，根本上谁全能做；技工要和师傅学技艺，例如磨机床，工龄越长越吃香，月薪上万的也有不少，但得沉下心来学习、耐得住寂寞。

葛较瘦有过一种做技工的机会，但他最终仍是放弃了。“一朝走上这条路，可能一辈子都要呆在厂里了。”葛较瘦刚满24岁，他不敢想象这样的生活。

很少再次有年青人乐意长时间呆在厂里，“一辈子”愈是个难以想象的时间长度。深圳全家劳务派遣企业的负责人叮嘱界面新闻，最夸张的概况下，月初给全家电子厂送进大批普工，月末可能曾经换了三拨人。

离开工厂不止是为了钱。众多出走工厂的女性都面对和带儿童和赚钱的平衡困难。龚丽每天5点半必需到幼儿园接小孩放学，领导曾想提拔她为制造主管，她一度由于担忧没有办法平衡家族而考量拒绝，即使升职意指着更高的工资。最终工厂打算给她方便，每天给她半个小时的接放学时间。

外卖产业也迎接了更多中年人。31岁的陈强也跑众包，两年前他在地铁口摆摊卖生蚝，业务没有问题时刻一种月能卖八九千。被城管收过二次车后，身边也有人劝他进厂，但他权衡过，做普工钱太少，年龄无全部加成；当技师还要学习时间，他感觉本人熬不起了。

葛较瘦的站点每个月都有人离开，但永远都有新人来。“努力就能月入上万”的招聘口号，对年青人始终有蛊惑力。

工厂boss的新功课

骑手不愁新人加入，工厂boss们却很发愁。

生产业招人难曾经非是新闻。《国民日报》的一份考查显现，我们国家有多达73%的公司都面对招工难，尤其缺乏技艺型能人。人数红利消失是此中一种原因，但很大的原因是，外卖、快递等新业态的显露，给适龄青年们提供了更丰富的抉择。

王枫在深圳经营全家推车厂，他明白地记得十年前招人的热闹现象。他甚而都不用去能人市场挑人，老家亲戚都把本人儿童塞到他的工厂里。而现在，他曾经做好了去能人市场被员工挑的准备，却发觉那边早就空了，而老家村子里那一些初高中毕业的年青人，还不再迷恋工厂了。

依据国度统算局发表的《2020年农民工监测考查汇报》，2008年至2018年，华夏从事生产业的农民工数量平均年增添率为-2.84%。农民工曾是生产业工人的一大来自，但年青人没再像父辈那样，甘愿忍受流水线上的事业环境。

对生产业boss来讲，哪怕只招到一种人，皆是一件难度不小的事。东莞全家工厂的负责人Danny叮嘱界面新闻，在用人高峰期，宣传栏上贴没有问题招聘启事，不到半个小时就会被别的厂掩盖，甚而被改掉海报上的手机号码。有时刻，中介企业会派人举着牌子站在宣传栏前，牢牢守住这块招人宝地。

Danny试过干脆找中介企业合作，但后来发觉中介送来的人许多缺乏责任心。“它们是跟劳务派遣企业签的协议，会感觉在你这边干得好或坏都满不在乎。尤其是咱们的事业不像扭螺丝那样好上手，须要一丝训练，经不起人士的频繁流动。”

机械化和自动化技艺能够缓和一部分用人负担，但也只能解决那一些最低门槛的普工要求。日前为止，Danny的工厂仍是是有40%的人士缺口。

招人难，留人更难。Danny想了好多法子留下员工：“好多工厂法定节假日七天就只放一两天，但咱们至少要放四五天。像咱们做外贸的，别人都讲放那末多天企业都要倒闭了，但没法子，小厂只能这样。”Danny说。

Danny工厂的人事负责人记得她十几年前在湖南全家机械生产大厂上班时的情景。那时的主管骂人不留情面，难听的词一种接一种，但此刻她却用不了这一套。凡事要重申人文关怀，小会大会上，要追着员工给企业提提议和谈感触，该表扬表扬，该奖励奖励。为了更理解员工，她本人也在流水线干过半个月。

工厂主们试着妥协。在珠三角全家模具厂担任负责人事的石经理叮嘱界面新闻，关于工人流失难题，企业正好做少许软改装。“员工说工厂环境差，那咱们经理就带头刷厕所；员工说无归属感，那咱们就定期组织少许沟通会，也带员工一同读书，学学日本的那一套。”

莫超经验过这样的工厂，在全家电子厂，组长让他开组会时报告读书进度，他吓得在组会此前就离职了。“说那一些全没用，唯有谈钱才有效。”莫超感觉，这点“资本家”仿佛永远都不晓得他想要的是甚么。

给工人涨工资非是件简单的事。王枫说，他所在的推车产业利润不容易再抬高，假如普调工资，对企业来讲皆是一笔极大的开销。此外，工人和工厂主之中不容易构建互信——boss感觉工人时候都要走，涨工资会非常慎重，甚而更乐意请暂时工；而工人感觉boss永远不会加工资，直接一走了之。

Danny晓得年青人喜爱日结，喜爱被鼓励，但现存要求下不容易做到。在他看来，压工资也是工厂boss们一个无助的做法。“钱能够发生必定的威慑性，做得不好要扣钱的，做得好可行奖钱，至少你有工资压在咱这边，一周或许十天，你就不会讲走就走了。”

与员工构建互信是一门学问，王枫从前从来没重视过这些。

骑手也有本人的懊恼

当骑手非是终点。葛较瘦在站点周边开了一种二手电动车买卖点，他瞧过没有数这样的年青人，几百块买一台电动车上路，几个月后又在这边卖掉。他感官中，能在这边干满一年曾经算持久。

骑手们也有隶属本人的困境。

除了不停被缩减的指定送达时间，另有随时面对被罚款的风险。以深圳骑手为例，不少骑手最头疼的是本人无社保，导致不行上车辆牌照，没有执照出门又极简单被罚款。葛较瘦和他的同事们感觉本人像不被都市接纳的外人。

比起工厂，这边的晋升通道可能愈加狭窄。一种专送骑手干得好可能会被提拔成主管或站长，但在许多数骑手眼里，这是件“可行，但没必需”的事宜。许多数站长六千到八千的工资其实不算富裕，好多时刻，为了赚更多钱，站长本人也要上阵送外卖。

“关于没学历的人来讲，外卖是个可以的去处，多努力多赚钱。但有学历，确信仍是去那种有上升体积的职业相比好。外面的人说本科毕业不如送外卖赚钱，那皆是假的。”葛较瘦说，由于送一年外卖，可能和送五年外卖的年收入没甚么差别。

更多人做起了副业。葛较瘦有的同事在兼职做租房中介，他本人则做起了自媒体，拍摄外卖小哥的平常，现在全网fans超越一百万——这是个听起来挺赚钱的fans范围，虽然每天都有不少商务找上门来，但他对变现这件事很谨慎。“别人是喜爱看咱的平常，仍是喜爱看咱发广告？”没想通这件事宜此前，他仍是打算接着送外卖。

少许骑手抉择离开。梁进中跑过五年外卖，攒了将近20万，这变成了他开麻辣烫小吃店的初始资金。但在一线都市，麻辣烫还不是个好做的业务。“赚了美团的钱，最终又还给美团了。”梁进中说，店里的绝多数营收全来自于外卖，恐怕有一天本人仍是要回去送外卖。

孟铁军很爱在抖音上看这点骑手的故事。他86年出生，15岁就在全家眼镜厂当喷漆工。boss见他事业仔细，让他承包一种车间。“boss给咱一块钱的活，咱给别人八毛做 ，赚2毛的差价。”几年往日，他攒够了20万，作为本人开厂的初始基金，从一位普工进阶成工厂boss，现在月入四万以上。

孟铁军是一种逆袭的样本，但在大街上穿着黄或蓝色衣服疾驰的年青人，不容易再信任努力就可以改变命运这件事。不论是骑手仍是留在工厂里的人，都盘算着在都市赚完钱，回老家买房、结婚、生子。

莫超喜爱在骑手群里闲聊，但差不多没结交过甚么友人。用他的话说，一种都市的骑手群，三天就换一波聊天的人。尤其是在众包骑手圈，能坚持跑三个月的都不算多。

他感官最深的是一种跟他聊到凌晨两点的人，对方头像是一种卡通男孩，由于和父母的矛盾，从农村来到大都市当骑手。莫超感觉本人寻到了可行倾诉的对象。在被兼职广告和外卖平台吐槽充斥的QQ群里，那是一种难得有些真情实感的晚上。

大概三个礼拜后，卡通男孩从群里消失了，只是莫超早已对此习认为常。骑手们的QQ群就像一种中转站，每天都有人进群、退群，留住到过的纪录，再消失在都市中。

（应采访对象请求，莫超、孟铁军为化名）